赵一凡西行记 | 美国汉学界的“东邪西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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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5月15日周日，兰州休整，多云间阴，10-27度。
, u! i( U& x- _5 Q% u( M" }早起淋浴，喝茶，看昨晚日记：读书篇拉拉杂杂，写了2千多字！对照顾炎武的《日知录》，我的叙事冗长。参比黄宗羲的学案体，我因功力不足，断然写不出他那样精悍的千字文！今日再写3千，可否了结这一跨国学案？烟雾缭绕中，顾黄对视，笑声可闻。仔细听，哪有什么古人还魂？那是专家楼的清洁女工，在楼道里嘻嘻哈哈！可我还是放不下老拉老费。照理说，若要深入比较，须得逐项描述二人个性差别、方法异同，进而分析其成败原因。但此法刻板，远不及金庸武侠分类，来得鲜明生动，诸如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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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大专家楼。
话说南宋年间，强虏压境，中原板荡，生灵涂炭。忽一日，蒙古铁骑进犯襄阳。黄药师等一干江湖英雄，拔剑而起，呼啸而至。战火硝烟中，众好汉奋起杀敌，终于解开襄阳之围。列位看官：此战气吞山河，义薄云天，让人联想起1941年大西南抗战。此际费侠何在？他不在襄阳，却在重庆扮演黄药师的角色：即马不停蹄、剑不离身，忙于军情调研。身为蒋介石的美国顾问，拉侠也于当年11月紧急上奏：日寇狼子野心，妄图切断滇缅公路！而英军软弱自私，可能放弃最后一条战略通道！委座速命他去滇西巡视。拉侠目睹沿线几十万百姓倾家出动，日夜修路，大小官员蝇营狗苟，趁机发国难财，因又建议：第一肃贪，第二改税，第三体恤民生。不料忠言逆耳，委座说他只要飞机大炮！拉侠无奈，请辞回国，改任太平洋战区情报主管，成了费侠的上司。
0 y; x' x' {9 M3 P以上抗战段子，绝非坊间说笑。若是评点下去，上面那两位美国大侠，也会像《射雕》里的东邪西毒那样，三上华山论剑，全程斗智斗勇。先看费正清：此人自幼聪颖，理想充盈。哈佛与牛津，将他打造成学院派传人。而为求取真经，他遍访名山，拜会高手。第一轮华山论剑，他便夺得东邪名号，外加半部真经。苦于内功不足，他潜回桃花岛，一住数十年。早先黄药师在岛上捣鼓啥？据说他修补残经，虔心炼功，收纳弟子。提醒各位：老费在哈佛执教50年，最看重的3桩大事，不外乎档案整理、著书立说、人才培养！
再看拉铁摩尔：首先他是无师自通，野路子发家，类似西邪欧阳锋。其次他胆识过人，行为怪诞，往往出奇制胜，这也同西邪如出一辙。最后他行走江湖，结交游侠，因其良莠不分（魏特夫也在其中），反而受累于斯！金庸又称：西邪退居西域白驼山，逆练九阴真经，练成了左道旁门。哎呀呀！老拉与西邪何其相似乃尔？二人均由此走火入魔，双双淡出了江湖。剩下一个老费，忍辱负重，苦撑待变。正所谓：一盏青灯伴古佛，半为修行半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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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林荫道。
手机响，打断我的胡思乱想。此时早8点，外语学院女教师秀兰，要领我去滨河西路吃早餐，餐馆名叫“吾穆勒蓬灰牛肉面”。我不懂“蓬灰”是啥意思，秀兰给我补了一课：所谓蓬灰，来自戈壁滩上生长的蓬草。蓬草烧制后，产生一种生物碱，俗称蓬灰。揉面时要加三遍水，三遍灰，据说这样拉出来的面条爽滑晶亮。顾客盈门，浓香扑鼻。秀兰安顿我坐下，问我要宽要细？说着跑去排队。关于拉面，我略知宽细：女孩喜欢毛细，文人偏爱二细，中老年多选韭叶，壮汉则钟情大宽。3碗面送上桌，我抬眼一看，除了面，还有小碟开胃菜：酱牛肉、渍黄瓜、辣萝卜。先夹2片牛肉，满口香软。再看那碗面，汤清、面白、香菜绿、辣子红，箩卜片儿晶亮，真是好面呐！
( D3 |, r8 T% v" i% u兰州牛肉面的起源，据说始于清嘉庆年，系由东乡族男子马六七，从河南怀庆府清化县（今博爱县），学会烹制陈家小车老汤牛肉面，又将手艺带回了兰州城。1915年，马大爷的后人马保子，统一制面标准与程序，发展出享誉大西北的清真美食。此说流传甚广，亦有嘉庆朝甘肃进士张澍留下的诗句为证：美味难再期，回首故乡远。焚香自叹息，只盼牛肉面。
其中一项争议，即兰州拉面是否传承了怀庆府陈维精的老汤手艺？兰州人说陈大爷用老汤，马大爷用清汤！这便围绕知识产权，形成紧张态势。所谓老汤，在中原并不稀奇，一旦入兰州，立马起变化：首先马大爷指望不上河南小黄牛，只能选购甘南草原上的肥嫩牦牛。其次马大爷精于制汤，讲究回民特色：他在牛肉之外添加牛脊髓、牛肝、棒子骨，再配以花椒、草果、桂子等西北佐料，精心熬制而成。此汤清亮澄澈，恰是拉面的精粹所在。
$ R1 h$ U" s: D" Q& D' i" g' k老汤乎？清汤乎？窃以为此案要害，不在于非此即彼，而在中原与西域的千年交往、往返互动。兰州拉面既如此，京剧何尝不也是杂交品种？想当年，乾隆每下江南，必往扬州听戏。而为逢迎皇上，当地盐商一掷万金，竞相聘教师、选佳丽、谱新曲。争奇斗艳之余，便有花雅并蓄，即一家豪门包养2个戏班：除了高雅昆曲（雅部），还有乡土青阳调、弋阳调、怀调，乃至秦腔、梆子与西皮（花部）。乾隆爷欣赏了古典昆曲，又领略艳丽村姑的百转歌喉，直至老眼迷离，欲仙欲死！久而久之，花雅合流，成就一批徽班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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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黄梅戏。
及至慈禧晚年，昆曲奄奄一息，徽班火爆京城。众所周知，太后也爱听戏，可她厌恶江南倩女，唯恐有伤风化。同治9年，她下旨将徽班女伶扫地出京，仅留一批男身花旦，主导京剧舞台。惜惜乎，京剧成了国剧，其卑贱身世也被深深掩埋。那些倾城倾国的花部女戏子去了哪里？据我揣度，其中一批漂泊苏杭，衍变为越剧女班。余者逃回安庆乡下，沦为草台野戏。可怜那七仙女跌落尘埃，旧情难忘，因又泣血成书，幽幽传唱，这便有了《天仙配》与《女驸马》。
7 J1 S; V, c& k2 q/ M拉面与黄梅戏，双双向我提示：以中华文化之多元，学生我不可独尊儒教、迷信中原。譬如兰州拉面，它因扼守河西走廊，向东溯源至河南老汤面，向西派生出青海牛肉面，其中化隆、循化的连锁店，已成为兰州拉面的劲敌！再看京剧：其父昆曲，祖籍江苏昆山，其母来自安徽怀宁。这个心比天高的采茶妹，经由徽商调教，坐船去了扬州，成为瘦西湖画舫上的奇葩。百般玲珑的她，会唱花腔野调，尽得昆曲秘传。京剧呱呱坠地，接生婆正是慈禧。但小公主诞生之日，也是她亲娘大悲之时。试问京剧何来？昆山？扬州？北京？一笔糊涂账！
% p7 t* X* |  ]1 ]' w出路何在？看来只有回到拉铁摩尔。早在《内陆边疆》中，老拉已提出一项振聋发聩的历史判断：中国自古分为两大块，一为中原农耕，二乃西北游牧。而古老中国的形成、演变与发展，始终受制于两大文明的冲突交融。据此，老拉告别中原决定论，锁定中原与边疆的交汇地带，彰显其边际效应。在我看来，此一东西互动说，非但借鉴西方生物学的“杂交优势”论，也涉及欧美地缘战略。费正清为何敬重老拉？怀念老拉？窃以为关键在此。
0 f* ]# v' [: I6 D$ }: u7 n又及，今日锁事，只得3件可记：其一师傅将龙宝检修完毕，送回院内，明早我可直奔天水、转战秦岭了。其二下午上课2小时，师生反应不错。其三晚餐由秋霞主持，说要为我壮行。席间尽是西北壮汉，饮酒之余，又说段子。闹腾至8点回房，续写3千字，以为今日读书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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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1 G* \3 u% J  ]东邪西毒话中原
老拉东西互动说，令我眼前一亮：他与老费西来东往，看似驴头不对马嘴，但其间多有交叉与磨合。由此产生的边际效应，又对美国汉学造成几多影响？首次在北平见面，不过萍水相逢。由于志趣相投，他俩又惺惺相惜。二战中，拉费同为远东情报官，激烈竞争之余，竟养成一种战友默契。20世纪美国汉学史上，此二人可以分享的功绩，似有以下3项：
9 U6 F/ l$ [9 v2 [4 d筚路蓝缕，开路先锋：拉费艰苦创业，堪比西部垦荒：漫漫荒野上，粼粼大篷车。由于中国地域辽阔，两位拓荒者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继而东西对进，各领风骚：老费由华东入手，考察沿海城市，结识学界精英。此一东渐范式，为他本人、也为美国汉学，占据一个学术思想制高点，继而由东向西，扩展他对中国现代化的总体认识。与之相反，老拉迷恋西部，擅长田野调查，熟悉边疆百姓。他自诩：“我的研究方法，首先是学会在中国谋生。其他外国人忙于接触上层，尝试发现下面出了什么事”。面对老拉的批评，费正清坦承：我熟悉知识分子，不了解下层民众，乃至对中国革命一头雾水！
谦虚归谦虚。截至1950年，拉费均已推出成名作。其中老拉夫妇合写的《中国简史》，1945年初版，1947年再版，其观念新颖，通俗易懂，堪称美国人了解中国的第一启蒙书。请留意：与本尼迪克特《菊与刀》相似，拉氏《中国简史》作为美军作战手册，直接向太平洋战区投放10万册。紧随其后，费氏1948年推出名著《美国与中国》，标志美国汉学的历史转型。
与时俱进，方法革新：所谓美国汉学，原本一爿古董店。在欧洲，它长期尾随法、德、英国之后。在远东，它也不是俄国、日本的对手。1936年小费回哈佛教书，发现一帮老夫子深陷书斋，孤芳自赏。面对中国大乱迭起，他们雾里看花，惊愕莫名！传统汉学局限，让小费陷入危机。他主动转向韦伯、帕森斯的现代化理论，提倡新式中国研究。其要旨是：中国变化迅猛，汉学家切不可耽迷于经书，而置革命于不顾！面对美国汉学的散乱，小费又痛感制度建设是关键。为此他争取资助、组建学会，尤其看重老拉编织的远东关系网。
问题是老拉一无学历，二无理论。老费为之辩护说：“欧文的主要见识，几乎是不证自明！他的杰出想象力，能将其现场观察，带入已知事实，建立一座历史理论的城堡”。很明显，老拉《内陆边疆》，包涵一套杂糅方法，其中有汤因比的有机文明、狄尔凯姆的社会分类，也有马克思的生产关系、莫斯的种族人类学。从表面看，他是半路出家，了无顾忌，所以只管顺手牵羊，现杀现卖。不料此书大爆冷门，写成一部两大文明互动史。其中奥妙何在？
列维·斯特劳斯说过：法国有一门古老职业，人称杂活修理匠（Bricoleur）。这类工匠善用手头工具，更新农具，修葺老屋。到了现代，学者们偏爱抽象思维，迷恋概念游戏，并因此牛角尖尖、空话连篇！转身看老拉，他仍是一个杂活修理匠，即心灵手巧，因地制宜，勇于理论创新，不受学院派的忽悠！另有一层惊喜，那是法国人做梦也想不到的：老拉采用边缘战法，由中国西部切入研究。如此反向推进、倒逼中枢的逆练功夫，不但对冲老费的东渐范式，而且歪打正着，触及中国革命的深层逻辑：即土地改革、农村包围城市。
5 z& L& Z- a0 k& I; ?两个中国，东西互动：费正清早期范式，即西方冲击、中国反应。由于冲击是由海上而来，所以他考察海关、租界与洋行，据此研判西方殖民趋势，及其激发的中国革命。可他发现：二战中决定中国命运的力量，源源不绝来自中共在西北、华北的根据地！1948年老费发表《美国与中国》，一举成名，此书也开启他有关中国的辩证思考：“自古就有两个中国：一是耕耘不止的农民社会，另一个是城市中国。作为农民国度，中国五分之四的人口生活在土地上。所以中国社会的划分，只能是城市与乡村。这一分野至今仍是中国政治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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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拉身陷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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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费功成名就。
% j9 V. M# G! d: W老拉“东西互动”说，原指中原农耕/西北游牧。老费在此基础上，推出“两个中国”互动说，即沿海城市/内陆乡村。然而相比老费，老拉有关内陆农村的看法更激进、也更富战略眼光。他在《内陆边疆》中扬言：中共尽可以放手发动民众，团结少数民族。一旦中共占据辽阔边疆，便可打败日本，继以内陆为根据地，推翻盘踞沿海的国民党！至此，老拉边疆史观，压倒老费的冲击反应论。可他俩不约而同，双双力挺中共，这又是何缘故？
进步倾向，粉红色调：美国汉学转型，得益于中美结盟、联手抗日。同时它也经历了左翼运动洗礼，就此染上了粉红色调。所谓粉红（Pink），原是美国左派（Reds）针对革命同路人（Fellow Travelers）的称谓。我承认：拉费都是自由派中国通。作为美国进步学者，他俩弘扬民主，同情革命，非但有目共睹，更是情有可原。再往细处说，老拉一度思想左倾，成为中共学者陈翰笙的同路人。他俩情同手足，密切交往，进而产生了强大边际效应。
( T3 \% x  C0 g. V5 y世人皆知，拉陈关系很铁。老拉说“我最亲近的中国同行是陈翰笙、冀朝鼎。陈是中国太平洋学会书记处成员，1933年我在加拿大会议上初次见他，双方一见如故”。费正清确认：老拉有关中国土地革命的看法，是在老陈影响下形成的。他又说：陈在二战前后，感染了身边许多人，并形成一个中国学派！直到1979年社科院代表团访美，老费还开玩笑说：“我们的罗斯福总统糊涂，听了你们陈翰笙的话，结果把中国弄丢了”。老陈是何方高人？
# h& ]* O1 O. A5 n1 _- q! W. f他是江苏无锡人，早年留学欧美，身兼芝加哥大学硕士、柏林大学博士。1924年执教北大，经李大钊介绍参加革命。1927年李被捕，陈出走苏联，成为共产国际远东专家。1928年他回国主持中央研究院社会科学所，1933年创立中国农村经济研究会。二战前后，他旅居日本、苏联、香港与美国，协助宋庆龄领导工合国际，辅佐老拉主编《太平洋事务》，又去印度新德里，为英国情报局工作。1950年底，他奉周恩来之命回国，就任外交部顾问。
% X8 M1 C# T) d. K& ?老陈功绩，不可埋没：对于拉费二人，老陈具有突出的人格与思想魅力：他在海外留学9年，精通4门外语，又掌握欧美最先进的社会学理论、田野调查方法。后因革命工作之故，他旅居美国6年，著书立说，声望卓著。对于这位资深同行，拉费引以为荣，信赖有加，纯属正常学术交往。
, J6 h+ E$ Q/ q; J, U另据中共党史研究，1927年前后，老陈在北平与莫斯科，埋头研究《资本论》，梳理各国革命经验，并就中国历史文化传统，与俄苏专家论战。1928年回国后，他亲率薛暮桥、孙冶方、钱俊瑞等人，踏勘长江、黄河、珠江三大流域，由此确认中国社会的半殖民、半封建属性。陈氏农村调查，堪称20世纪最系统、最科学之国情调查。而他对中共的理论贡献，即立足根本，实事求是。
胡绳指出：陈氏调查结论，配合土地革命，因被毛泽东纳入《新民主主义论》。在我眼中，二位英雄所见略同，都是农村调查楷模。首先在农村阶级分析、组织动员群众方面，毛泽东天才发明，无人能及。陈氏调查，更侧重于农耕传统、社会结构、经济转型。可惜国内陈氏研究，史料多残缺，评价不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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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史学系教授陈翰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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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翰笙晚年。
/ r1 U0 {" d: m' Z$ H+ [但在欧美学界，陈氏理论在二战前后，几乎成了中国革命导航仪！其系列英文著述，如《现代中国的土地问题》（1933）、《中国的地主与农民》（1936）、《工业资本与中国农民》（1946）、《中国官僚资本与内战》（1946），迄今仍被大量引述、借鉴。老陈告诫中外学者：“土地革命是解决中国农村问题唯一正确的道路”。中国革命成功，印证陈氏预见。对此老费心悦诚服，一再提醒美国汉学家：“为了正确估量中国在人类编年史上的重要意义、巨大利害关系，我们必须明察秋毫，弄清楚中国内部发展的主要事实”。
1 p; n. E2 l7 h" F老拉绝唱，亚洲轴心：抗战结束前，老拉接连发表《亚洲的抉择》、《亚洲局势》，并提出如下建议：[1]战后中共将占据优势，美国政府当力主国共合作，不可支持国民党打内战。[2]应在日本废除天皇、实行武力占领，并考虑将天皇流放至中国，长期关押之。[3]设计并建立一个亚洲自由区，即以中、印、蒙、朝、泰等为伙伴国，加强亚洲合作，促进共同繁荣，以期独立于美、英、苏三大势力之外，成为世界和平的稳定器。
上述战略构想，为老拉赢得一笔卡内基研究资助。1947年，他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开办中亚专题研讨班。老拉所谓中亚，即以中国新疆为枢纽，广泛辐射苏联、蒙古、印度、巴基斯坦、伊朗等周边国家。该班人才荟萃，聚集了一批中亚问题专家：他们分别来自哥伦比亚大学、斯坦福大学、普林斯顿大学、中国中央研究院。众人在巴尔的摩埋头苦干2年，其工作语言有中、俄、满、蒙、维吾尔、哈萨克、土耳其、柯尔克孜等。
% B7 {( ?) n( j4 ?老拉夫人埃莉诺，作为研讨班秘书，全程记录发言，梳理编订文献。老拉身为导师，除了主持讨论，还要归纳各路调研成果，并在充分争论基础上，完成一本研究报告：《亚洲轴心》。该书1950年在波士顿出版，正值麦卡锡反共狂潮来袭。老拉大难临头，却在此书导语中，热诚介绍朋友陈翰笙：陈博士乃中研院资深院士，本校特邀之国际关系研究员。他组织并领导中国经济与社会的田野调查，并在二战中踏勘中印、中缅边境。陈氏对本书主要贡献，集中在第3、4、5章，即中国政策、社会结构、中亚势力交错格局。
写到这里，已是深夜：看来我还要花费一些时日，方可厘清《亚洲轴心》的战略主旨。简言之，拉陈携手，提出一种全新的美国亚洲观。而老陈回国后，竟将其坎坷余生，奉献给了印度与南亚研究！他俩是否在暗示：《亚洲轴心》生不逢时，昙花一现，可它就像火种，是可以薪火相传的？
新中国崛起，美国人恐慌：是谁丢掉了中国？当然是该死的中国通！老拉作为替罪羊，成为杀一儆百的对象。此时老陈在哪儿？他就在美国，目睹朋友惨遭诬陷，却救不了他。老陈回国前，偷偷给史沫特莱送去一笔救命钱。时隔60年，我查阅老陈回忆录，未免悲从中来，继有心得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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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一凡西行记 | 美国汉学界的“东邪西毒”

陈翰笙英文著作1919-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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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翰笙回忆录。
0 b7 [- k0 T* n5 t- g- m/ |# ][1]若以1950年拉陈分手为界，美国汉学告别了牙牙学语，进入迅猛发育期。其显著生理变化，表现在多语种、跨学科、大视野、全覆盖。此后30年，美国汉学在费正清主导下，发展出一批自由竞争、朝野协同的思想库，其中为人称道者，即一种官学互动、灵活应变的旋转门（Revolving Gate）制度。在我看来，此一制度鼎革，不仅导致美国汉学后来居上，也让它走上正确学术轨道。拉费对此贡献良多，当为中美学人的共同楷模。
; \" j$ ~/ ]  Q; g) t0 u+ j' ^[2]拉费因其粉红，一度招致右派打压。但以长远眼光看，这也是好事：福祸相依，物极必反么。值得肯定者，第一他俩客观公正，同情中国民众，亲近中国革命。其次，他俩坚持接地气、讲真话，从不避讳自己的民主信念。如此粉红色调，不单支配美国汉学转型，也在20世纪下半叶，持续影响了哈佛学派。时至今日，作为一股学术正能量，它仍可制衡保守势力，稳定中美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