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天生港（九）

南通邱新祥

                                                               我家住在天生港（九）
                                               作者：陆锦泉  整理：邱新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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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e1 f5 _. R6 V) [! |' m: l     但是胳膊扭不过大腿，我们白天拦，他们晚上偷偷走，还利用星期天，节假日走，这些事实,后在法庭审理时也证实了。
1 P+ s" X3 y$ {$ t8 c     厂里的运输业务，被厂方供销科长强占了百分之九十。为了生存，我只好另辟蹊径，带领驾驶员到疲软的市场“淘金”。永兴陶瓷市场，是我们车队经常进出的地方。每天早上将车开到市场，在停车场排队，等有了客户，才有出车机会。如果天气不好，或遇到市场生意冷淡，说不定还要放空趟。但每天车队的汽车费用，就高达千元。职工除了工资外，还要补贴一顿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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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长途货运，我都跟车。因为公司经济状况不好，不能再用人押车。南通市货运调配公司徐宝林，最了解我当时的窘境。除了在永兴瓷砖市场找货源，还从他那里弄一点回头货，像运输饲料、化工原料、机械设备、钢材等，只要能糊嘴，我们也出车。


0 ?, w; E" r2 f0 O$ r8 Q    从计划经济转到市场经济，是一个根本的转变。过去，由单位出面，而今天，一切靠自己找米下锅。按规定，我们只能运送本厂物资，但为了生存，不得不顶风到外面接活。按规定，货车更不得超载，但我们面对生存危机，不得不超载运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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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懂驾驶汽车，为什么一直扑在汽运中？因为那时汽运任务，已主宰了我公司的命运。经常在外跟车，也有风险，1997年1月，我在押车送货去南京的路上，就遭遇车祸，差点身亡。

4 L1 j2 `6 [% ]* \& {7 c    我记得那天，我坐在六吨日野车的副驾驶位置上，车子进入南京长江大桥后,由于大桥车辆堵塞，车子只能缓缓而行，但由于货物超载，制动器突然失灵。结果车身冲到前面的翻斗车上。翻斗车毫发未损，而我们的货车因为是平头，驾驶室被挤压缩成一团。幸好后面的车紧急刹住，没有撞来。否则，我与驾驶员也很可能就全部报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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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2 t- L" z, q1 o& z( A  Q5 [    这次事故，单车头整修，就花去一万多元。好在我与司机，仅仅受了皮外伤，没有伤及脏器与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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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D, k- y" }9 y$ k2 t" L. V, a; F    我公司的员工，大部分来自厂内富余人员,也有个别驾驶员是从社会聘用的，人员结构比较复杂，可没有一人敢违法乱纪。我们汽车队都是男同志，在驾车营运中，沿途能遇到很多美容院、酒店、饭馆，拉客现象十分严重。所谓拉客，实质就是拉皮条。特别是204国道附近，更是“鸡”房如云（现在情况不明）。一次，途经无锡时，一家宾馆竟公开提供性服务，但都被我们一一拒绝。应该说，整个车队风气还是过得硬的。

    在营运中，我一直把国有企业讲信用的作风当作准则，对于缺件少物,严格按章赔偿。有一次，运送饲料少了一袋，我们照价赔偿。尽管我们车队日子艰难，但我们把诚信待客看得很重， 所以客户也慢慢多起来了。后来，在市内建立了多个客户联系点， 像南通华能电厂货物调运中心，新华商场，农机公司都相继与我车队建立业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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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h4 r% `0 G  ?' B0 |1 M   后由于厂方违约，造成我公司被迫破产。数辆货车由于无法交接，放置在杂草丛中，日晒夜露。当时《经济早报》驻通特派记者沈亚进行了实地采访。他的“三年官司无结果，百万资产尚闲置”报道中，详细叙述了我诉汽车锻压件厂严重违约这样一个事件。南通电视台记者，也于1999年11月22日，进行了采访拍摄，并顶着种种压力，在《城市日历》进行了专题报导。
   
     我公司门市部设在厂门外，每天的客流量也有数千人。除了本厂职工，也有过路客。显然，这是我盈利的渠道之一。厂方按合同约定，应向我提供5万元启动资金。但自从收了我的抵押金，和收受了一批物资后，不但前帐不清，连合同中约定的提供本人5万流动资金，也分文未付。我只好向亲友借款，并将我老父老娘的养老钱也拿出来购商品，一个原来死气沉沉的门市部，有了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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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据合同约定，在同等质量,同等价格，不影响交货期的条件下，厂方应优先购买我部采购的物资。同时，在保证我年交7.5万元承包金的条件下，所取得的利润与厂方四、六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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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7 f6 c' n/ [7 Z5 n    但厂方在合同履约期中，宁可购买别人的劣质高价货，不进我部货真价实的物资。1996年8月，在我一再要求下，厂方才答应将垦锄包装箱的采购任务，交给我经营。按厂供销科及财务科提供的凭证，每只包装箱单价为5.28元。我与公司采购员，深入到芦泾纸盒厂，与林厂长洽谈后，对方许诺按4.78元单价进行结算，每只净利0.5元。 按我厂一年的使用量计算，全年需用包装箱40万只，单这一项，公司即可获利20万元。在接受之前，这应该是一个触目惊心的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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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包装箱之外，其它物资采购也存在很大漏洞，特别是钢材、燃料、零部件等物资。我公司采购，必然要打破原厂方垄断的进货渠道。但在具体实施中,却遭到人为阻拦，令人十分心痛。

: K/ t8 l9 d7 m    就连购买办公用品，也存在问题。他们自行外出采购，在操作中，经办人或多或少都有回扣。这种做法，肥了经办人，损害的是公家利益。在承包的一年内，我与厂方进行了多次协商，但厂方领导一意弧行，迫使我公司做不到厂内的生意，丧失了这块大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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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承包的服务公司，在厂方严重违约下，于1997年3月不得不关门停业。停业后，我己精疲力尽，各种债务却接踵而来。首先，我招聘人员所缴的风险抵押金要退还，公司所欠的外债必须结清。我家成了重灾户， 厂方不但不协助我做工作，相反还唆使本厂职工向我讨债。我整天被围困在公司办公室，有的人甚至对我动手动脚。有时，我不得不打110，向警方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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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Y" Q. k: \& n- r9 s% m    有的人曾扬言，要带煤气筒来我家，我拿不出钱，就与我同归于尽。供销科科长的两了儿子，也借索要抵押金为名，到我家寻衅闹事，搅得鸡犬不宁，连邻居也受到影响。

: Q0 z. P' A# p9 p    我大儿子吓了不敢睡觉。他从小残疾，怎经得起如此恫吓？小儿子抱着拼命的想法，已暗藏快刀。我爱人心如刀绞，父母也日夜为我值班，怕我遭人暗算。亲属们没有旁观不动，纷纷借款给我，都希望能助我逃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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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家,己坚持不下去了，班又不能上。只好秘密潜到岳父住家。耳聋的岳母，见我鬼鬼祟祟，也十分害怕，不知我出了什么大事？在乡下，也不敢外出，唯恐厂里派人来追我。蹲了四五天，又转移到我舅子家。 当时，我真如同一只丧家之犬，过着惶惶不可终日的“逃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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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3 X! W/ K1 ]: }    就是在法院开庭的笫一天，我也躲在外面。后在律师的陪同下，我才走进南通港闸区法院的大门。第一次开庭中，我用大量事实，揭穿了厂方的违约事实。并提出要求厂方赔偿本人经济损失的诉求。这场官司下来，基本稳定了我的情绪。因为我是守约的，也是这次庭审后, 我才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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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3 X7 X2 ]: q7 |' N    当时，我用3300元律师代理费，去告政府一个所属企业,这是典型的民告官！也是自己被逼无奈的选择。当时，我的经济状况一塌胡涂，拿出这笔律师费十分不易，另外还要缴纳2000元的诉讼费，这可是雪上加霜啊。当时，我起诉书提出的赔偿标的为十万元。诉求一、请求法院追究厂方没有按约提供5万元流动资金。诉求二、追究厂方没有将工厂的汽运业务，交由我营运。诉求三、厂方没有按约向我每月提供物资采购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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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z$ D( x$ s. Z/ `- x8 d" P    通过两次庭审辨论,厂方在事实面前，己无招架之力。但是他们还想从鸡蛋里挑出骨头，竟然提出反诉。这下庭审可热闹了,我既是本案的原告,又是本案的被告。对方也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厂方个别代理人，竟然和法官比职务高低，说什么你们法院是区法院，在行政级别上属营级。最多也只能算副团级，你们和我们厂都在同一个挡次上，你们算老几？这种藐视法庭的言论，只能证明其无知狂妄，更证明对方的内心空虚。

: Q. p5 ~) H! ^; {2 n! [   后来，我将诉讼标的提到100万元, 我的代理人惊讶的问我“你头脑是否发热？”我根据合同法有关规定，列举了厂方严重违约的事实。我认为，这是法律赋予我的权利。按规定，民事案件的审理时限为三个月，特殊案件,须报法院审判委员会批准，最多不得超过六个月的审限。在经过了度日如年的八个月后，我才接到港闸法院的民事裁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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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份迟到的民事裁定书，对于我却似腈天劈雳。法院以“内部承包”这种借口，认为我与厂方签订的合同，双方约定的权利和义务不明确。同时，认为我的经营活动应受制于厂方，没有自主权。并要求此案由厂方上级主管部门处理为宜。实质上，这是一审法院法官在有意回避，将此案推给了南通市机械工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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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4 m  E. f( C/ [    我与代理人，只好再次走进机械局大楼。当时，己到年关，各个单位都准备过年。但我欠着数万元巨债，父亲也已病入膏肓，到了生命近头。在这种走投无路的情况下 ，我背着癌症老父，一边由老母手牵着我残疾的大儿子，于1998年除夕的前一天，顶着雨雪，前往市机械局讨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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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债务巳紧缠我身，父亲瘦得皮包骨头，人已无法站立，靠我母亲用水一口一口地喂他。老父知道已到了生命的最后期限，已不能张口，老母将药棉浸湿，润着他干裂的嘴唇。老父小便时，母亲就用铁皮筒，等着小便一点一点排出。有时深夜，没人在场，父亲就拉手边的绳子。他服用的药，全部到药店购买，因为请医生要多花钱。老父知道儿子的艰难处境，没有一点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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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3 o0 U. _$ u" u$ \    我最记得，在中秋节前的一个月,父亲想吃月饼。我明白，他吃了月饼，准备走完人生最后一站。当时，我跑了几家食品店，都未发现月饼。那时，我几个月没拿到工资。但为了父亲临终前的“奢求”，我最后赶到南大街的百货大楼，买了一个月饼。当我含着泪水，双手捧给老父时，他伸出的一双枯槁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双手捧着月饼，深凹无光的双眼，紧紧盯着我的脸，头点了点, 意思也叫我吃。那时我也有50多了，但在老父眼里，我还是他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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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饼，当时用了我4元。这个月饼，一个多月里老父仅吃了半个。他断气的那一天，我在他枕头旁，发现了这残留的月饼，一边的老父，却再也不能听我说一句话了。我的眼泪直涌，心一下碎了：是啊，我的老父，你再也不能陪伴我们一家老小，把家里所有的一切，都扔下一个人走了。
   
7 `6 D2 S  W, A( L; j# s' _8 X    说来也巧，我父亲病逝的那天，正逢农历八月十四，而火化这天，是八月十六。这一天正好是我的生日。老父走时天刚亮。我母亲对我说，当年我呱呱落地，也是这个时辰。这是偶然巧合吗？我们父子同一个时辰，一死一生, 真是天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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