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二)---贴"喜钱儿"

杨白劳

过年（二）----贴“喜钱儿”

     
    今天是腊月二十八了，很多人家的门框上都已经贴上了新春联。擦洗过的大门被崭新的春联三面包裹着，宛如刚返乡的新妇那妆后的眼睛，明亮、透澈。其中更惹眼的，是挂在门楣上的那一排“喜钱儿”。每扇大门上一般齐刷刷地并排贴五张。微风过处，红红的“喜钱儿”如那妇人媚眼处的那翘翘的眉毛，煞是好看。----此刻，家中的老父亲一定正在搬弄着一张椅子，满手浆糊，爬上爬下地贴“喜钱儿”吧！
       “喜钱儿”是我们老家乡下独有的叫法，网上很少查到这个名称。有叫“挂签”、“挂千”、“吊钱”、“门笺”、“门吊子”,也有叫“挂钱”、“挂浪”的，据说是北方贴在门楣、房檐上的一种汉族传统剪纸艺术。重庆的张江元老师说，他们那里就没有这个玩意儿。
        每到春节，父亲必定要做的头等大事，就是贴对联，贴“喜钱儿”，一般要花掉他一天的功夫。父亲重视，儿子自然不能怠慢。小时候，我的职责就是做他的跟班，为他打杂，熬浆糊、撕掉陈年粘贴的印迹、擦洗门、门框、为他递送每一张对联、“喜钱儿”，还得帮他观察是否贴得端正、对称、恰到好处，忙得上不亦乐乎。儿子为父亲打杂是一项及其累人的工作，稍有怠慢，就要挨骂，不像妹妹们负责为忙菜的母亲烧锅灶的轻松，偶尔还能坐在炉前的柴草堆里，得到一两块剔骨肉的赏赐。
$ @( N, x( U( V      有时妹妹会挟着块肉，悄悄走到我身边：“哥哥，妈妈叫你吃块肉！”
      我摊开双手，满是红纸浸染透的浆糊泥。妹妹便让我张开嘴，直接把肉塞到我嘴里，笑着跑开了。啊，那从刚水煮的骨头缝隙里撕剔出来的肉，尚未经烹饪，却是满口的清香，那味道，比如今饭店厨师炮制出来的肉香多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小学四年级起，我决定自己刻“喜钱儿”。没人教，父亲也没叫我做，就是觉得这玩意很简单，自己瞎琢磨出来的。从父亲的办公桌里，带回来几把废弃的手术刀，那刀也就寸把长，半寸宽，极其锋利，没有把子，就用父亲医院里要过来的胶布裹住刀柄处。找几根大小不一的铁钉子，用铁锤把钉头锤扁，用磨刀石磨平，便制成了几把刻刀。买来几张红纸，裁成32开大小，一摞地叠整齐，上下夹在一张木板上，找一张陈年的“喜钱儿”覆在上面做摸板，找一根短木头棒子作锤子，依着样子凿刻，把无需处掏空，直线处用钉子刀一刀一刀地锤刻，拐弯处和接头处便用手术刀下去使劲勾画、抠掏，半天功夫，一套“喜钱儿”，几十张，便成功出炉了。吹开木板上大大小小的红纸屑，取下这一本“喜钱儿”，骄傲地直起身来，环顾那些从身上滑落的红纸片散落一地，我像个凯旋的将军检阅自己的士兵一般。至于被手术刀柄磨得几乎要出血的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在母亲和妹妹们喜滋滋的赞叹声中，已经完全被忽略了。要知道，买一张红纸三毛钱，能做32张“喜钱儿”，而买一张“喜钱儿”要一毛钱，32张“喜钱儿”就需要三块二。我们家门多，两三张红纸的“喜钱儿”凿刻下来，能给家里省好几块钱呢！这时候，母亲总是要拿几张“喜钱儿”送给附近家里穷的村民：“我儿子自己刻的，不要花钱！”说着这话时，也是一脸的骄傲和自得。刻的次数多了，知道的村民也多了，进了腊月便有人来要。于是，每到年底，我便总要刻上两版甚至三版，常常要花上一天以上的功夫。一到除夕，我们家的门上，周围几个伯父家的门上，便都挂满了我制作的红红的“喜钱儿”。家乡年味，就这样呼啦啦地来了！直到我工作以后，社会上出现了机器雕刻的“喜钱儿”，价格低了，自己雕刻也就不值得了，方才终止。
        正在跟孩子一起回忆着这陈年的往事，父亲催问何时回家的电话来了！是该收拾收拾，回家了！我赶紧回答：“爸，家中的对联和喜钱儿你别忙乎，你年纪大了爬上爬下不方便！等到家我来贴！”
- @$ x( x$ C) t1 Q& N        电话那头，却是自豪的回答：“喜钱儿”？我已经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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