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经不住细敲 细敲的也是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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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湾有部电影《海角七号》反映“日据”时代的台湾故事，大陆后来也上映了，表明我们的胸襟还是宽广和浑厚的。由此而想起历史的一些细节，细敲敲也蛮有回味。
4 f  j' D6 _. B, h$ c8 N      那部电影引发的所谓“皇民化”问题，其实早已有之。台湾南部就有不少会说日语的，李登辉都被戏称为日本人，还有个“岩勇正南”的日本名。台湾割给日本50年，连今日马应九的官邸——台湾“总统”府也是过去日本的总督府的旧址。还有你可能不知道，1949年老蒋败退台湾时，当地的人还瞧不起国民党的土气相，嘲笑挖苦有的蒋兵登岛后见到自来水管能流出水来惊诧不已（台湾日据时代有的地方有自来水）。看看大陆，东北的一些老人中会说几句日语的也不在少数。我们且先不论这些现象是不是“皇民化”，你得先承认这是事实，也是一种历史，承认这一点也并不妨碍肯定“日本侵略中国给我们民族造成巨大损害和伤痛”这一历史的主流。你想想，日本这个区区小岛小国小民，要想统治比它大数十倍的中国，不找点办法是不行的。找代理人即傀儡是其一；推行皇民化教育是其二。另外，在一些核心地区，它还特别精心经营，譬如大连（旅顺别论）。大连是它侵略中国的桥头堡，又曾是关东军司令部、“满铁”的所在地，且相当多的日本人在大连住着，怎么的也得粉饰粉饰太平。听一些大连老人回忆日本占领时代状况，似乎对当年的市政建设褒大于贬（毕竟大连的几个主要广场都是那时候建成的），甚至谈起日本人也有相当正面感受，譬如非常爱卫生、有条理什么的。其实，对民间的某些说法也不必太忌讳，著名核物理学家、浙大教授王淦昌在回忆1945年抗战胜利的北京时也提到一个细节。一批日本侨民聚集在北京西直门外一块空地等待遣返，教授发现一位日本妇女在树丫上挂了块小黑板，利用空隙时间教小孩识字做算术，这件小事对他的触动很大，国之已亡，人之将奴，尚有此等“闲心”？王淦昌教授从这里看到了日本国民的坚强、韧性和对教育的重视。这个细节也许上不了对外宣传“主旋律”，但它是事实。既然是事实，写出来亦无妨。历史是经不起细敲的，然而细敲出来的也是历史。如果你留意观察，这方面的实例还可以举出更多。

' l  S# q8 W% S      有一年我在南京大屠杀展馆参观，弯下腰在一幅图片中仔细端详，发现当年日本报纸有关屠杀现场的报道中有这样的几行小字，大意是日军观察集中起来准备屠杀的一群中国老百姓，人群表情麻木，有的竟在笑。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像我那样弯下身来看那蝇头小字，细嚼历史碎片，反正我当时心跳骤然加快，脸通红通红的。
$ G2 i8 v+ F+ s+ X8 [% r      还有人们热衷回忆上海的“三十年代”，似乎那个年代什么都了不得。那是个什么年代？上海先是一个抗战孤岛，说得难听点儿是国难时期的世外桃源和逍遥胜地，日本占领后又大肆安抚耍两面手法，可说皇民得很。为什么国人至今还津津乐道上海的“三十年代”？我们不早就默认了吗？这么多年来没有损伤我们一根毫毛啊！
      再说到建国以来的各式各样的烈士、为国献身者，由于各式各样的原因，有的被遗忘了，有的永远埋名了。二战中云南中缅边境战斗异常惨烈，正正规规的烈士陵园没有一个；美机轰炸我驻南使馆中牺牲的记者姓什么，有多少人记住；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的朝鲜战争，被俘的志愿军非常多，被送到台湾受冤受屈，以至客死他乡的不在少数，有幸回来的战俘也一直生活在政治和道德的阴影之中。如不是后来的透露，你不能期望在《人民日报》上读到这段辛酸的历史。
1 p6 D  Y6 v" T( w. ]+ @      提起1960年左右“三年困难时期”，“困难”到什么程度？全国因胡折腾弄得没吃没喝饿死了多少人？有官方的正式统计没有？《炎黄春秋》今年某期上披露困难时期河南某县，因极端饥饿爷爷和孙子商量把孙女吃了，随后孙女真的被肢解分吃了，真令人发指。
' b) C/ a7 {/ p) q7 {) e      我毕业于通中。高中的一些同学于1957年被打成“右倾”，仅仅是因在学校组织的“鸣放”中发表了“克拉玛依石油不应分给苏联太多份额（当时苏联只提供了部分开采设备）”或“工农生活差距拉大”之类的言论。更有甚之，据《炎黄春秋》另外一篇报道，反右前夕北京组织中学毕业生集训“交心”，开始年纪轻轻的学生们交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不符合辅导员的要求，后来“启发”他们交政治心，最后根据交心内容，分成三种类型。后一种类型不允许高考，还要限制使用。天哪，这是一批十八九岁的中学生啊！他们思想根本就没定型，经“启发引导”后变成了共和国的“编外”，以至于学上不得，工作也是低等的，一生吃尽了苦头，倒头来自己还蒙在鼓里。我真不知道，当年那些辅导员们看到这篇报道，安能夜有酣寐，食有甘味？我真不知道，要不是杂志斗胆报道，你我又如何知道此段史实？
      如果说那些灾难是人为的，历史上被“淡化”的自然灾害也不在少数。上世纪文革初期云南边境的一次大地震死了几万人，反映到当时报纸上就短短几行字；上世纪七十年代，河南中南部一带因堤坝溃缺，大水倾刻淹没了无数村庄，吞噬了多少生命。我一个同事家住发事地区，他说大水退去，尸体是用推土机推才堆起来的。
      谈起文革，国家的一场灾难这点没错，但也不能把文革期间国家所做的一切都推翻掉，把脏水连盆一起拨掉，盆里还有“两弹一星”呐。难道文革期间中国不是共 c d领导的？难道文革期间中国人民什么也没做？一点也不夸张，如没有“两弹一星”，帝国主义会掐死我们，恐怕断然没有今日富强之中国。
      换个话题吧。即便在“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年代，一些国产电影只要有漂亮女特务的情节（如王丹凤饰演的《虎穴追踪》什么的），就受欢迎，这也是上不了正史的。最近还有文章认为正是这些电影中女特务的“爱美”情节，例如化妆什么的，悄悄给国人上了美学一课，其实中国人民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个时代就相当萌发了。这是个冷笑话，大实话。
      广而言之，社会上还有许多“经不住细敲”、上不了台面又广为存在的东西。大家热衷讨论影视界里的“潜规则”（谈起来还有点恶心），其它行业以及各种商业活动、公关活动、人际交往中可能也很多，尤其是在那些权钱、权色交换的地带。
      谈起西方的强权、傲慢和居高临下的道德优越感，国人没有不生厌讨嫌，甚至气愤的。前巴黎市长德拉诺埃对法新社的记者说过这样一些话：“我们法国享誉世界的华丽服装穿在丑陋的中国女人身上，我实在看不出跟穿在非洲妓女身上有什么区别。”“他们…完全是一群没有教养的人，他们根本没有资格喝法国人精心酿制的美酒。”“让中国女人用我们法国享誉世界的香水实在是对我们的香水制作工匠的一种莫大污辱，我们再好的香水也无法去除中国女人与生俱来的异味。” 这些话，中国人怎么能受得了？！要说异味，医学报道说外国人的体味比国人重得多（怪不得香水是他们发明的），他们竟反咬我们一口，岂有此理。话又说回来，我们实在有点犯贱，只要说起西方的政治经济文化思维理念乃至产品，举起来的拳头又落了下去，敬羡崇拜之情不禁悄然爬上心头。这种矛盾心态虽然很少在报刊文章中出现，也上不了台面，却一直在民众，尤其是知识分子和中高层民众中相当普遍地存在。你什么时候看见在斯威士兰、马拉维、乌干达的使领馆门口排队等留学签证的？你看过几部肯尼亚、马达加斯加和塞浦路斯的电影小说？你家里有苏丹、柬埔寨、文莱的耐用家电吗？统统没有。至于一些钱袋鼓了的大明星、大企业家忧虑国内生存条件，袋子里揣着外国护照，嘴念爱国经，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他们宁愿在他国做二等公民，也不想长远在国内居住和发展。对此等事其实也不必多怪，西方思潮你不宣传它，它也存在，伴随经济合作和世界一体化深入，西方文化的渗透是件必然的事，不必太担心。无论一个民族或个人，对自己越是没有信心，就越担心；反之，信心越大，就越从容。相信我们自己总有一天做大做强就行了。
4 z: d- X7 e' `1 V8 ^" Y: O      历史经不起细敲的实例还可以举出很多。众所周知，中国近代史是一部民族屈辱史，人民的灾难史。环境周边的列强，没有最坏只有更坏。俄罗斯侵占我三百万平方公里黑土地，相当于几十个江苏省那么大，一想起这事，国人至今心里就吐血。老人常回忆，45那会儿苏联红军从东北撤退时，什么机器都拆，能带走的决不会留下来。东北的女人们见了“老茅子”照样怕，并不亚于“皇军”。
      什么是历史？是后人评说前人的，所以历史就像一个小孩任人打扮，你有你的看法，我有我的认识，所谓“见仁见智”是也。然而看法虽有不同，史实只有一个，后人的责任只是尽量地追求真实——“还原”史实而已。此时此刻，特别想起邓小平“宜粗不宜细”那句话。邓小平预见到观察历史的多角性和看待历史的多样性，提倡在对历史问题作结论时宜粗不宜细，这是对的；另一方面，正因为此，一段历史有正史，必有野史、偏史；有上得了台面的历史，必有上不了台面的历史；有“主旋律”，一定就有“副旋律”，甚至“无旋律”。问题是，在提倡说正史、台面史、唱主旋律的同时，如果你想去听听野史、偏史、台下史，了解了解“副旋律”，一句话，你想细敲敲历史，那你就去吧。一个社会应有足够的宽容度，进入信息社会尤其应该如此。我们常说时代进步了，这就是时代的进步；我们常说改革开放三十年了，这就是三十年改革开放的具体成果。要人说话，天不会塌下来，不要人说话，问题照样存在，历史亦照样存在。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