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通灵 —南通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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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通灵

— 南通记（二）
文／ 雪小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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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江依然那样壮阔疏朗，狼山依旧清秀，濠河的夜啊，依然一点点的明媚着、书卷着、阑珊着。老友泡的茶还那么香，中观书茶院的月亮浮在长江水面上，明晃晃的让人心疼，夹竹桃的花儿落了，只还剩三朵两朵执拗地开着，但秋天的长风浩荡，分明给了长江另一种味道，也给了南通另一种味道。

       我想我和南通真是有缘呢——春天才刚刚来过，秋天就又来了。

      长江依然那样壮阔疏朗，狼山依旧清秀，濠河的夜啊，依然一点点的明媚着、书卷着、阑珊着。老友泡的茶还那么香，中观书茶院的月亮浮在长江水面上，明晃晃的让人心疼，夹竹桃的花儿落了，只还剩三朵两朵执拗地开着，但秋天的长风浩荡，分明给了长江另一种味道，也给了南通另一种味道。

       艾文书屋的读者捧了我的新书《繁花不惊，银碗盛雪》，一脸喜悦的与我分享那日常生活的悲与欣，艾文依旧布衣素裙，环佩叮当地风情着，喜欢她海藻一样长发披下来，再戴一顶贝雷帽，迷人极了。

        锦春的早茶真是妙。锦春两个字就好。大煮干丝、蟹黄包、豆馅包、虾肉馄饨、三丁包……一派扬州味道，却又夹杂了南通的气场，好吃极了……秋天的阳光有金属光泽，打在那紫砂壶上，一杯老茶喝到了临近中午，旧友续怀，在“花开富贵”的屏风前拍照留念。越到中年，越迷恋这“花开富贵”了。上一次的南通还在眼前，今又南通，窗外的风是秋风，吹进来，神清气爽。这样的早茶是浪费好光阴，但是好时光不就是用来浪费的吗？

      老袁说，“上次你走之后写下《南通记》在朋友圈转疯了，人人争读《南通记》，电视台的青荷还配了音。”我听了自然欣喜，天地有情，南通有情，我与这小城性相近、息相通、气相投尔。

      是夜，老袁安排了“禅园夜话”的茶会。茶是陈年普洱，加了牛蒡，香得惊天动地。我顾不得斯文，竟连饮十余杯，以至于失眠，至凌晨三四点还辗转反侧想念南通的种种好。老袁的茶有说不清的魔力，作为一个茶人，他太有文化，作为一个文化人，他又太懂茶——相比较他请我喝的茅台，吃的河豚、鸦片鱼、炝泥螺……我更喜欢他送我的那饼老普洱。茶汤红亮，茶叶泛了油光，一口下去，回甘绵长，几口下去，后背冒了汗。那是一款七十年代普洱茶，老袁敝帚自珍，但到底给了我一饼，因为同为赏茶人品茶人。茶有灵，得送予素心野老之人，用那形拙貌朴的老紫砂壶，用小火慢慢泡——恰如人生，找到体道之佳偶、禅之因缘、修心之绝配，而我与南通，便有这样的因缘。

“禅园夜话”中多是旧人旧友。依然是古朴的中观书茶院，依旧是三两素心人，外面是汩汩长江水，芦苇内依旧有雎鸠，普洱茶一泡再泡……新人多了年长我几岁的大姐，她热爱文学，并细述《南通记》的好，她放青荷读的《南通记》，一时间天地安宁，只有一个充满磁性的女声在读啊读，众人倾听，怀着情义、深情……那声音与我的文章简直郎才女貌，绝配了。那一刹那真不知所措了，因了一篇文章，让南通人如此热忱地待我如亲人，真真是福报也。

        那夜禅园夜话，秉烛夜游。老袁放了宋词曲，整个院子里荡漾着南宋的气息。我如此喜欢着这个院子中的一切，所以在接受南通电视台《大家有约》专访时，冒昧提出：可不可以在中观书茶院录制访谈？这里的气场可以让我更松弛、疏朗、尽心尽意。采访我的夏老师说：当然可以。

        那真是一次上好的访谈。问的人直击要害和人心，答的人淋漓尽致。我对夏老师说这是我近期答的一个最好的采访，夏老师说：因为南通的景好、物好、人文好。

       录外景的时候，我在长江边走着，一回头看见了狼山。秋天的狼山一片金光在闪，桂花香得潋滟，南通城气派端丽、古意盎然，如书法中的大朴隶书，如老生中的沧桑余派。

       上次走了之后，惦念起一个女子。她叫沈寿。沈寿的命运与南通息息相关。她把自己最后的光阴交给了南通，尘埃落定时，正值盛年。这个她倾心爱慕的城啊，她怎么舍得离开？沈寿，生于苏州，葬于南通。夏天的时候我去了苏州，在木渎游了沈寿的故居。那么精致的一个园林，那么绝伦的一双手，绣出了无限大的格局与气象，一根小小的绣针，绵延着一个传奇……

       艾文带我去拜访一个女子。这个女子，便是沈寿刺绣传习馆馆长张蕾。张蕾的祖母，便是沈寿的亲学生，手艺传到张蕾手上，沈绣，散发着温暖而不刺眼的光芒。

      见到张蕾便心生欢喜。哦，气场相同的人你能从千万人中一眼认出。

       张蕾真儒雅啊。像民国女子。已至中年，却散发出少女的气息。那是时光赋予的苍老的天真么？一头短发，棉布灰衬衣，干净热烈的眼神——我疑心她做过博物馆工作。一问，果然。她在南通博物馆工作多年，身上书卷气与雅真气极浓烈，几乎可以席卷时光——最好的时光在她身上印证得体无完肤。

       懒在她的工作室。茶几是五六十年代陪嫁的箱子，长方形的箱子与沙发搭配得极妙。柜子上有干果、冬枣、桔子。她娴熟的泡茶，是香气扑鼻的凤凰单枞。散漫的鸭屎香。动人极了。工作室里有草本植物、画册，有茶香、书香，美好朴素的器物，还有民国般女子张蕾。

看她的绣品，几乎震撼。说“逼真”格儿太低了，是太巧夺天工，有一种说不出的大好。一件绣品织了几个月，慢了要绣几年。她是如何抵挡岁月的冲刷、心里的慌张、光阴的侵略？

      问她，她低头颌笑：手艺人心都静，没有时间概念的，一坐就是一天，我祖母90岁还在绣，这是一个修行的过程呢。听后汗颜，恢复手写以来，自以为足够安静，在这番表述前自叹弗如。

        她给我看她染的丝线。一屋子的线，足以绕地球一周么？全是她亲自染制。“别人染我不放心，线，差一点颜色也不行的。”她笑起来牙齿好看极了，又亮又白，像个孩子。

       和她在一起，每一寸光阴像被她染了的金线，亮得涤荡、自然。真舍不得走啊，只好应了下次再来，张蕾说下次来了一定家里吃饭、喝茶、小住……

       老友老马来电话，说是要去海安吃鱼，我自然不知海安是哪里。老袁说是南通下面的一个县，老马在那里战斗过七年——一个人生地不熟的青海人，硬生生分到海安，食物吃不惯，话听不懂，老马却说：“那里的人待我如亲人，我在海安娶了媳妇，过起了小日子……”

老马、老袁、艾文夫妻、我，打马扬鞭去海安吃酸菜鱼，“吃出圈了……”一车人笑得人仰马翻，老马抱了老酒，只说这馆子虽破而旧，但开了17年自有道理，那酸菜鱼，让人流口水，离开了七年还想念哩。

        鱼果然好吃，小店也果然脏乱差，堪称“苍蝇”馆子中的极品。那一大盆鱼，被我们热火朝天地吃完，其中夹杂了三碗炸辣椒和一瓶辣酱。一个叫忠兰的女子，梳着一条油黑黑的大辫子，往那里一坐就是一道风景，我们原本在苏州见过，此番也是久别重逢。

渐渐喝得薄醉，海安的秋夜美如小诗，我与这小城，原来还有一盆酸菜鱼的缘分。

         离开南通时好风好日。倒没有上次的怅怅然，因为我明了一件事，我与南通的缘分其实才刚刚开始，过不了多久，我也许又来了。

在某种意义上讲，我，已是半个南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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