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翁与啬翁诗象浅比

良山鸡犬

1 N1 H4 j' V1 c. y( e/ g     近年，国内外研究张謇的文章层出不穷，题材丰富，角度多变。今天，本人突发奇想，试图将张謇（1853-1926）同莎士比亚（1564-1616）作一点对比和联想。也许有人认为，啬翁和莎翁没有多少可比性，因为前者以“实业家”之名载入中国近代史，后者以“戏剧家”之名载入世界文学史。而作为比较文学研究，不外乎研究一个作家与另一个作家的迥异及彼此的影响，研究一国文学对另一国文学所产生的影响。如有不少学者把关汉卿、汤显祖、曹雪芹同莎士比亚作比较，比作品，比身世，比时代背景，比人物刻划，比社会效应，等等。季羡林先生说过：“中国的社会科学，其中包括人文科学，想要有所突破，有所创新，除了努力学习马克思主义以外，利用比较的方法是关键之一。”（《〈比较文学译文集〉序》）值得庆幸的是，随着对外开放的深入，我国相继出现了比较文学、比较哲学、比较历史学、比较社会学、比较教育学、比较伦理学、比较政治学等等。我只是想按照“求同存异”的原则，首先把张謇和莎士比亚定位于诗人这个同一范畴，然后再作些挂一漏万的比较与观照，旨在求教于专家学者。
! Y8 {% `1 ^5 P9 p/ w2 W    曾教过我们英美文学史的莎学专家陈嘉教授写道：“1919年五四运动以后，莎士比亚首次在中国扬名，从此，他的所有剧作都译成中文，其作品在中国被广泛阅读，其程度也许超过其他欧洲作家的作品。”（《英国文学史》第一卷）张謇有没有读过莎士比亚的作品，我不能肯定。但他作为戏剧改革的赞助人，经常光临欧阳予倩主持的伶工学社讲修身课，还为学生批阅书法作业。而当时的欧阳先生，除了讲授京剧、话剧之外，还向学生介绍中外艺术理论和莎士比亚、易卜生等欧洲艺术家，还亲自导演过莎翁名剧《威尼斯商人》。我想，张謇不会不知道莎士比亚这个名字吧？其实，用不着考证这些，因为作者并不打算像专事比较文学研究的学者那样研究莎翁对中国文化人的影响。我相信，张謇作为诗人，自有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为渊源，要说影响，古代的李白、杜甫，近代的翁同龢，无疑对张謇的诗艺有着不可小觑的影响。然而，作为诗人，往往都较为钟情、重义、爱美、怜才。从这里入手，诗人张謇同诗人莎士比亚，就有一定可比性了。
6 e6 M  b. E, r8 i( i    莎士比亚一生留下了一百五十首“十四行诗”。国际上对莎翁十四行诗的研究，仅次于对其名剧《哈姆雷特》的研究。十四行诗起源于文艺复兴时期，大致可分为“彼得拉克体”、“斯宾塞体”和“莎士比亚体”，其格律严谨程度不亚于我国的五律和七律。几乎每年都有有关莎翁十四行诗的新著问世。普遍认为，莎翁的《十四行诗》，大部分是写给一个缩写为W.H.的俊秀青年小伙子的。 现在，略举几例如下：
3 L, Q  u# O# l9 a- {
- ?: Z* ^0 F; }; u, }. E3 |我可能把你和夏天相比拟？
' o: F/ f4 A; E4 D' P. e, B# d你比夏天更可爱更温和：
# F& k+ T% i! i' z1 `狂风会把五月的花苞吹落地，
. G% G  q* t# t3 r. Z( K夏天也嫌太短促，匆匆而过：
有时太阳照得太热，
常常又遮暗他的金色的脸；
; |, F1 F7 y- V' j0 I美的事物总不免要凋落，
  U# ~% [# ]. a! n& v7 D* p2 e6 B* C偶然的，或是随自然变化而流转。
但是你的永恒之夏不会褪色；
; H% g* h9 f9 H6 P( _0 h* S' o你不会失去你的俊美的仪容；
死神不能夸说你在他的阴影里面走着，
如果你在这不朽的诗句里获得了永生；
$ M* K! q) Q& L+ d- A9 V; e$ F: Y6 C只要人们能呼吸，眼睛能看东西，
* o3 B- M6 J* L  \' n8 ^此诗就会不朽，使你永久生存下去。
（梁实秋译《莎士比亚全集》，995页）

0 f# I( w. X* k: R你有一张女人的脸，
由造物新笔画出，是我诗中热情之所寄；
你有一颗女人的温柔心，但并未沾染
一般轻浮女子之善变的恶习。
# {: ?. F, c* y" x: _3 x1 ^0 {你的眼比她们的亮，不那样虚伪地流盼，
+ g% [: C: j+ C' N* W( h$ u! k' ?你看到什么便给什么镀上了金；
你风度翩翩，压倒了一切美貌少年，
- Q" h8 r- o7 P! V, ?' n6 C1 Y使男人们目眩，使女人们倾心。
造物主原想把你造成一位女郎，
. f7 r0 ^$ O; A% e9 U后来在造你的时候爱上了你，

为了使我对你大为失望，
  ]% }; u5 _  k' S2 J! P! T在你身上添了一件对我无用的东西。
她既然选中了你，要你讨女人的欢心，
把你的爱给我，把情欲送给她们。
) {1 W; d- q2 r/ v9 _' a8 h（同上，996页）

    张啬翁对梅兰芳的喜爱，不亚于莎翁对W.H.的喜爱。深谙孔孟之道的张謇，虽不像饱沐欧风的莎士比亚那么热情奔放，似癫如狂，但是，他自从认识梅兰芳后，真可谓一见倾心，极尽赞美之词。莎翁称W.H.“我的好友”、“我的爱人”和“最美的人”，而张公则称梅兰芳“梅郎”、“畹华”、“佳人”、“才人”等。莎翁一生为W.H.写了一百二十六首诗，而张公为梅兰芳写了六十多首诗。一位是中国的实业家、教育家，一位是英国的戏剧家、文学家。但两者作为诗人，却都是才情并茂，一泻千里，甚至如火如荼的。张謇自号啬翁，其意不言自明。但他在赞美梅郎时，不吝也不啬，不含也不蓄：
“老夫青眼横南北，可忆佳人只姓梅。”（《张謇全集》190页）
) k' e+ q. F. `) ]2 [$ h* Z* X6 ?“不论知音即论容，谁能歌舞古人同？”（同上，191页）
“郎以慧为命，翁以狂胜痴。”（同上，248页）
1 t  V8 ?/ B# B( f5 u“子言知己归濠叟，我近观人子最才。”（同上，334页）

    应张公之邀，梅兰芳先后莅通四次。有一次恰逢“梅欧阁”落成，梅兰芳每演一场戏，张謇就赋一首诗，传为艺坛佳话。张公在诗中盛赞梅郎品貌双全，才艺过人。

    啬翁有一首《惜别》诗，谨录如下：

梅郎旷绝五年别，来晤啬翁十日期。
3 Y/ G6 e- x( r5 T% y县人传说若异事，郎日一剧翁一诗。
郎以慧为命，翁以狂胜痴。
亦幽亦憨亦警敏，能为仙人能健儿。
3 x( ^+ ^( o& A8 L% x. L# M8 l艺之精进有如此，色相变幻诗所资。
百年三万六千日，昨日黑发今雪丝。
' A. V2 v% ~$ }' _9 W- g% M4 F少年朱颜不常驻，父老竹马经过骑。
2 ?. Q: V9 Z! b) e, D6 ^6 x
$ i4 J) u( a; v* e1 ?$ e+ o1 z; l; u0 n世界亦何有，尧桀皆沙泥。
  t2 h& H) x) v2 G国势况乃如琉璃，砰脆击薄群顽儿。
举子不定纷劫棋，蜀秦连湘鼎沸糜。
4 S+ _* Y" B& w1 |# f: n2 E2 @扶海一州江淮陲，耕桑尚足长犬鸡。
翁心与世无町畦，高卧自梦黄炎羲。
  y9 v, f* U' [4 q5 ?如郎聪明善智识，温润近人沦骨肌。
! b0 P; V+ ?1 g1 Z$ X/ r# v与郎扬榷复古舞，万方仪态宜为师。
造物或不厌中国，行乐要假须臾时。
, {' u8 N2 @3 ?+ p4 @, R- L7 h9 l千钟百觚作壮语，翁眸烂照沧江湄。
明年春好来勿迟，待郎来尽花前卮。
（《张謇全集》，248页）

    可见，梅兰芳是深得张謇青睐和器重的。纵观张謇诗作，我们不难发现，既有大量爱“梅郎”的题材，也有不少怜“雪君”的笔触。古人有“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应输梅一段香”之句，而张謇则在“梅欧阁”中吟道：“望雪如望梅，愆期屡延伫。梅来旋云归，雪意犹撑拒。”（同上，249）在张謇看来，梅郎与雪君， 缺一不可。此乃本人一家之见，不足为训也。但是，这里暂且选引几首关于雪君的诗作：
2 r" S  Z2 b8 _4 I0 a" H2 r
/ ^  X' L, g, B+ [3 \其 一
1 m6 s! @5 u+ s# a+ S$ w9 i春如有讯渡江来，病起停针对镜台。
弱质已知愁盏药，新机急与致盆梅。
9 q; V9 N1 h  B7 s" ^& W& E栏前月且哉生见，砌下花须特地栽。
1 A1 v9 W2 B2 d( ^) M! y6 P; H濠雪尽消波渐涨，翠眉应为好山开。（《张謇全集》，199页）

- {% \1 w9 Q+ w9 K( x3 |其 二
珠帘锦幕绣屏风，衫影条苗鬓影松。
( b& N# \# Z8 ]; V( |所见似愁还似病，自言非困更非慵。
灯花消息闲笼鹉，香雾温凉缠础龙。
7 D: a9 d# ]) h/ ]* B5 c* r多少情怀缄芍药，奈何连到玉芙蓉。（同上，207页）

其 三
: E. ]: i# y, {! H% E! _3 {一旬小别宁为远，但觉君西我已东。
1 x, L  R2 }! j' x4 l* J留得闲花朝夕伴，绿梅开了碧桃红。（同上，217页）

其 四
尊素堂前甫下车，割怜昨日雪宧书。
% S- W; z6 `) u. ?, ?4 a不知药盏香炉畔，清损容颜几许除。（同上，223页）


# q8 b+ S$ C1 `$ N5 }    读着读着，不禁联想起莎士比亚。莎翁与啬翁虽然生于不同时代，某些方面似乎还有相像之处。莎翁一是爱那个美少年，二是爱那个黑女郎。有诗为证：

你的两只眼睛我爱，像是怜悯我，
9 M$ N' `+ }/ q知道你心中的鄙夷使我苦痛，
9 I% t5 c5 G' X# t" _4 b& L' ^* I9 n所以披上黑色，成为亲近的吊者，
9 K4 q) f, ]- \! j, Y对我的苦痛寄予无限的同情。
5 q6 b+ \; N. w7 E5 b老实说，早晨太阳出现在天空，
4 B3 R0 y& G  V- C& g0 c不能更美化东方灰色的面庞，
为夜晚做先导的那一颗明星
9 F) k/ n8 j$ q, m/ ~, ]0 n+ t也不能带给朴素的西方更多光芒，
若是比起你脸上配着的那双黑眼。
* Y1 T% L+ H0 J' V啊，那么在你心里也要一样
伤悼我罢，因为伤悼使你更好看，
给你各部分哀怜都穿同样的服装。
美本身是黑色的，我可这样赌咒，
4 n$ E/ `; r$ O8 G  o! w没有你的肤色的人都是丑陋。（梁实秋译《莎士比亚全集》，1034页）

, d3 Y4 G8 U& X4 `, @# k    梁实秋写道：“这黑女人是谁，我们无从确知，但是就诗中所述，我们知道她是一个肤色深褐，其貌不不扬，但是具有无比的魅力而且莎士比亚确实与她有不寻常的关系。”（同上，985页） 张诗所写的雪君，究竟是何许人也，虽然时有闻说，但我未作深入研究，不敢枉下断语。本文仅有少许联想与观照，还望求教于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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