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生命之轻与重

语冰

生命之轻与重
　　
　　
　　 今天，有些无聊，随意地逛了好久不去的那家书店，竟然还有《读书》，七月份的还没看过，就拿出来翻翻。也许有人会笑我，看这样一本学术气很重的杂志。其实我不是什么学者，我只是对学者好奇，所以，看到这本杂志，就一直地买，以至家中的橱窗里放了一大堆。
　　
　　 这期的《读书》，首先抓住我的是这篇关于中国自杀情况的研究文章，里边讲得很实在，最让我共鸣的是，大家对这种事的无从介入的无奈，以及由这种无奈造成的对这种事的诱因的讳莫如深或者说打包封存。
　　
　　 看着看着，起自己的一个亲戚的故事。那是前年非典时期的事，当事者年过六旬，多病，痛苦难当。但我想这不会是走上这路的直接原因。因为与之接触，总觉得他是个理性的人，是个练达之人。他无亲生子女，年轻时两口子替妻妹扶养了两个儿子，均有出息，以父母称谓。两养子不谓不孝，生活无忧。其老伴善言，但嗜烟酒，大约颐指气使的时候不为太少，许多生活的细节无从考据。但就是这只言片语，大约能推测出一些端倪，然而，结论是万万不能说的，因为，斯人已逝，所有的结论，已经无法确证了。
　　
　　 来看看生者，用民国的说法，就是未亡人吧。话说，生活在农村的她与丈夫，在年轻时期，为工作上的妹妹承担了照顾了孩子的事务（这个词用得不当，但用“义务”也不妥），在我的推测中，其原因一，自己无法生养，为妹妹孩子，有自己身上的遗传基因，出自本能会有一种爱；其二，当时姐妹已经约定，四个孩子，最大与最小，从姨父之姓，以后为他们养老善终，是一种有图报的事，何乐而不为？！
　　
　　 在漫漫的文革时期，工作上的妹与妹夫有乐有难，一路坎坷地走下来，也许很大程度上，因为有姐与姐夫的照应，几个孩子长大成人，各有出息，尤以最大与最小为最。于是，在乡间村上，老两口的地位还是挺高的，因为在他们的口中，少不了说说自己在外很有出息的两个“儿子”。当然，这些年来，妹与妹夫带了众孩儿们也没少往乡下走动，许多年都在乡下过年，开销、补贴也没少花。很要面子的老妹子，带着一群从城（虽说是小城，但与百里开外的乡村反差还不小）里来的后生们，衣着光鲜地，大包小包地，开着车进来，无论是精神物质，都能让老姐夫妇心满意足。
　　
　　 也许这是他们生活中最high的时光，但明眼人也许看出，这种精神上的愉悦，或者精神上的支撑，是同许多这辈子的人一样，建立在后代的表面文章上的。前面也已提到，他们的两个“儿子”绝对是有孝心的，儿媳们也算不错，没闲言碎语。只是，作为年轻一辈，他们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到位了，他们考虑最多的，是且当是他们自己的事，自己的发展。所以，我们周围的老人们，很多有这样精神支撑的老人，也许终究还是心虚的，只是平时琐碎的杂事淹没这种内心深处的虚无。于是，大家不会没有这样的经验，老人们省吃俭用，而把自以为最好的东西（主要是吃的土特产），大兜大袋地捎给城里的儿孙们，岂料，许多时候，这些东西被儿孙们拿回后，或是转手送掉，或是随手往家里一扔。这一方面可以说是老人们对儿孙们的一种怜爱的心理，但另一方面，也体现了老人们无法在精神物质方面，无法在已经成年且诸事有成的儿辈面前，占据领先地位后的一种无可奈何的心态。
　　
　　 情况的转折点，是出现在老妹患上恶疾以后。作为从子女生身母亲，她得到的照顾的规格显然是姨父所不能望其背的，辗转于南通、上海的一流医院，有子女的轮流照看，有护工的24小时护理，等等。这一切的不平，都是在老妹故世后，一次次老姐的酒后吐真言中得以彰显。
　　
　　 然而，这仅仅是养育与生育之间的不平等，另外，也许老姐在其百病缠身的老夫面前，还保持着某种的优越感：能有出息的是我血缘上的人，他们的经济支持，其实也对我的潜在地位的支持。
　　
　　 很有可能（注：以下仅为设想）在一次以很小很小，很琐碎的事情的争端中，这种优越感让已经因为病痛而厌世的老头，无端升起一股以生命为赌注来赢得自己一点点人格尊严的勇气，于是，拿起了手边的农药瓶，在双方为那种虚无的个人尊严而忽略了生命价值争端中，一下失去了理性，铸成了无法挽回的结果。
　　
　　 一句老话，“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而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其不幸。”不过从现在的情形看来，可能反过来说更为恰当。自杀这一种行为，对许多实施者来说，肯定不是一种追求幸福的手段，充其量是一种摆脱不幸的下策。而在生与死（ 大多实施者不一定能上升到to be or not to be 的哲学高度吧？）天平上，让人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导致了平衡致命的倾斜。在《读书》的文章里，这个锲而不舍的调查者从乡村向导的口中，挖掘到了这样一个被轻描淡写的故事：村里的那个傻子，一次做了一件肯定是很傻的事，给向导打了一个耳光，傻子气得要自杀，向导说，你要死就去死吧，于是傻子真的喝药死了。向导用无动于衷的口吻说着，好像是一件无关的故事。

一块红布

好长时间不来读书园地了,竟能读到这样好的原创文章,赞!

PS:我也喜欢<读书>,已经订了七八年了,如果你对吴飞的这篇文章感兴趣的话,可以去找一找八月份和九月份的<读书>,上面有他写的<理解自杀>札记二和札记三.

语冰

谢谢楼上二位细读我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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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与九月的读书还没翻过呢,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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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章是上个月写的,在我的天涯博客上转来时漏了最后一段:

亲戚的后事上，其同胞中有欲言想说的，但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事实上，这样的事情（事件？），在警察那里，在医院那里，也许仅仅记录着“死因：农药中毒”而已，前者因非刑事案件不会介入，他们的职责是让这个社会避免不安全，后者也只是做一下洗胃之类的例行公事，做着让人不痛苦的一点点努力。这个社会没有那个职能部门，来或能关心一个公民的对幸福或对独立人格的追求。

一块红布

楼主对音乐蛮有感悟的,我也喜欢音乐呢.去年写过一些回忆小文,是关于八十年代流行音乐的,有兴趣的话,咱们交流交流.http://www.0513.org/blog/blog.asp?id=15&amp;user_lbid=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