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起“江海八百里，鱼虾提不尽”的南通，岸边港口码头众多是不争的事实，从南黄海到长江口，著名的有洋口港、吕四港、青龙港、天生港、南通港……从濠河到通扬运河，有北码头、小码头、大生码头……水道纵横、水运发达是南通的优势，众多书刊、视频对它们都有介绍。但这里遗漏了一个现在成为居民住宅区的大码头，查阅近二三十年来出版的南通市区地图，只见孩儿巷北路标识，竟不见古来众所周知的大码头之名，这则是我要重点说的话题了。
在南通市人民路和平桥西的老四层医药大楼（现在十二层的医药大厦的前身）正在建造的1965年5月，我被南通市劳动局安排分配到南通药材分公司，第一份工作就是批发部保管发货员。本应在人民路127号的公司总部后面上班，因基建未完的原因，批发部就临时放在医药大仓库所在的孩儿巷北端的大码头，也就是说我先在这儿待了半年。那时，我家住环城东路，每天上下班都需半个多小时，认为大码头很远很偏。
昔日这孩儿巷北路上未建现在直通唐闸的“城闸大桥”，也没有现在的阳光花园等大片住宅区，因为北有宽阔的通吕运河所阻隔，所以那时这里实际上是条“断头路”，行人稀少，砂石铺的马路不宽且尘土飞扬。路东侧水系向东通濠河，向南是通端平桥的小河，向北是通唐闸的通扬大运河，这里河面很宽且深、水流湍急，时有吃水量大的货船进出，故夏天常有游水者在此溺亡，我们库里只有水性好者才敢下去野泳。
自从粮食公司“1950年筹建大码头粮栈，1957年改为大码头粮库”（方志出版社《南通粮食志》P166），医药公司亦在“1957年开始了库房建设，首先在大码头自建了正规库房384平方米，进而于1960年建库房768平方米……”（《南通医药商业志》P117），及土产公司、日杂果品公司、纺织品站继而在此一带建库，于是，这里成了南通市区著名的五大仓库区，也成了备战备荒的重要物资储藏发出地。到了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发展很快，因工作关系我每个月都要去大码头，看到每个大库里都有几十个仓库，河边上也竖起一个个长臂吊车，进来物资从船上吊至车上入库，出去物资吊上船运走，每天都十分繁忙，纺织品库管穿、粮食库管吃、土产日杂管用，当然十分重要，原来的砂石路也变成柏油路。我熟知的医药仓库在珍宝岛事件、对越自卫战等时期也承担着战略药品存储供应的重任，有急要的我们会连夜装车装船发货。当然平日如南通医院、第一人民医院等，需治车祸伤、烧烫伤等药物，上海等外地快速发来的急救品，也均由备有汽车、摩托车的大码头药库取发，曾为救死扶伤作出过巨大贡献。
现在隔河相望昔日大码头（只有“孩儿巷北路”标牌） 安铁生摄
翻阅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的《南通地名掌故》，在《大码头》一段里载有：“据说，新科状元胡长龄悄悄从京城来急信，说乾隆皇帝有可能坐龙舟来通州，州府衙门赶忙将接官码头改建成大型码头。忙乎一阵后，又听说乾隆皇帝不来了，但大码头的名声已在民间传开。”
其实，这里原“有一座造型别致四只翘脊的‘接官亭’，那些从京城和省城来的官员，从京杭大运河坐船，经通扬运河南通段到接官码头上岸。因此，接官码头与接官亭成了南通州府迎接上级官员的主要驿站。”此记录我于徐海萍《回碧楼文谭》里得到印证。
在《两个两江总督来通》一文里说：“光绪三十一年（1905）四月，两江总督周馥来通，他的任务是视察垦牧公司、大生纱厂和师范学校。他从扬州乘船前来，把官船停靠在大码头……老百姓还看见张謇立在船头，向跪接的官员招呼一切。”“宣统元年（1909）正月，两江总督端方来通”。
在另一篇《接官厅》的文章里还说：“大码头有一个接官厅，为一法角（原文如此）的小阁，临河朝西。满清大员到通巡察或开考，和新任的狼山镇总兵和通州知州，如系沿河自北乘舟南下，大码头作为首站，文武属员都在那里迎接……两江总督的官船、差船都有十多只，用轮船拖带，停在大码头上。接官厅挂灯结彩，全城文武官员赶来迎接，两江总督的轿子，从接官厅排到端平桥，像出会一样。”继而，我在管劲丞《公馆与接官厅》中得知：“接官厅的新建，至早在乾隆中叶后。”“接学台、接两江总督，他们都乘内河帆船从扬州来。这里是城西北的市梢，又是必经之路，所以作为接官厅地点是适当的。到了光绪末年，科举废后，通扬之间已有内河小轮行驶……因而接官厅被废置不用。（民国年间）轮船局迁西门北河梢，它再度被废置。不知通过什么人、什么手续，所有房屋连同码头地皮，都被经售美孚公司煤油的春源恒油栈买了去，建造了油库和堆栈。”（市政协编《南通掌故》P41）
老家住大码头附近的南通瓷艺师顾平生告诉我，1946年，南通市迎接北方来的三人执行小组也在大码头落脚。为“视察国共双方执行停战令的情况，淮阴小组的美国方面代表是邓克中校，国民党方面的代表是肖凤歧上校，共产党方面的代表是韩念龙上校。”（南通革命纪念馆、烈士陵园、崇川区委组织部编《面向刀丛仍从容》P11）3月18日清早，革命青年为主的游行队伍从实验小学出发，一路上高举标语，高呼口号：“要求和平、反对内战”“要求民主，反对独裁”“反对专政、取消特务机关”“要求彻底实行政协决议”“老百姓团结起来”。在游行过程中不断有人加入，到达大码头欢迎地点时已有千余人。那时“大码头，是通如公路（南通到如皋）的起点，执行小组将从这里进入南通城”。（穆烜《南通惨案》）他们在寒风细雨中唱着：“不怕风雨吹打，不怕肚子饿，坚持等待，等待不到不回家。”执行小组直至下午5时多才到达。欢迎的队伍准备向执行小组请愿，却被荷枪实弹的国民党反动军队阻挡。欢迎队伍怒不可遏地冲破障碍，聚集在执行小组住宿的桃之华旅馆前，经过艰难交涉后，三名代表被允许向执行小组递交请愿书。随后，队伍在返回的沿途再次高呼要求和平民主口号，振奋全城，市民继续加入，汇成一支声势浩大的队伍，进行了一次在南通历史上前所未有的、以反内战为中心的示威游行。这是继昆明一二·一运动后的一次反内战浪潮，不幸的是此后有八位南通烈士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但推动了国统区爱国民主运动的高涨。
年近九旬的顾平生还清楚记得，1951年4月，志愿军归国代表窦少毅来南通第一站也在大码头，受到现场包括他在内的南通广大群众的热烈欢迎。在南通的三天里，窦少毅先后在各界代表欢迎会、各界人民欢迎大会、机关、学校、部队联合欢迎大会，以及唐闸、天生港各界代表会上作了五次报告，以其在朝鲜的亲身经历，具体、生动地叙述了朝鲜战场上的情况，控诉了美帝国主义的滔天罪行，介绍了中朝军民英勇抗敌的战绩，听众达九万余人。从而使南通地区抗美援朝运动掀起更大的高潮。（据中共南通市委党史工作办公室《抗美援朝运动在南通》）
回望60年前我去医药仓库所在的南通西门大码头，思及这里于清代、民国、新中国成立之初的悠久厚重历史，和现代曾建有五大库区为南通经济发展所作出的巨大贡献，家乡人真不应该忘记此地此景此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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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8-14 1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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