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南通邱新祥 于 2023-6-20 19:52 编辑
面对瘦弱的小张，我想起了一笔巨款 作者：邱新祥 小张，原来与我一个单位——国企火柴厂的职工，他在财务科，担任现金会计。 当年我在供销科，先在东北跑了几年，后企业产品滞销，便返回，从事产品销售。那时，几乎天天脚步离地，在外疯跑。多劳多得，一年跑下来，辛苦不必说，但奖金远远超过工资。 一天，我从泰兴送货回厂，对方是位批发个体户，购了我一车火柴，付的现金。到厂第一件事，就是把公款及时缴给财务科。小张管现金，当然交给他。一切交接好，我回到隔壁供销科办公室。没过半个小时，小张过了找我。我以为出了假钞，小张拿了现金，一般情况下，会到附近银行存入单位账户。是不是银行工作人员发现我带回了假钞？ 但我猜错了。他问我，“最近你有没有少了一笔钱？”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那时，我跑得勤，隔三岔五送货，回来大多数拿的是现金。一个月里，总有十几万货款在手上流转。我想了一会儿，把个人流水账本细细看了看，才发现少了一笔2、5万的货款。 我想起来了，之前一次去无锡送货，拿的正是这笔现金。刚回厂，又接到苏北一家客户的电话，急着要货。我办了发货手续。同时，又准备与小张办理2、5万货款的交接。但他面前站着一个人，正等着报销出差费。这时，驾驶员突然来催我，说仓库保管员要我核对发货数目。我顺手把这笔钱交给小张，便赶紧离开了。 那次到苏北，路途远，车子跑得也不顺，不到50公里车胎连坏了两个。直到夜里8点多，才赶到客户那里。那几天，我忙得晕头转向，居然将那笔货款忘在了脑后。 但小张不错，人规矩。他说，这笔钱一直存在他保险箱里，已经一个星期了。见我不提这件事，估计我忘了。当年，这笔钱可以买套房子。但面对这笔巨款，他没动一点邪念。 我想，幸亏是小张，换了一个心术不正的人，如果否认收了我这笔钱，自己又没有对方的收据，这笔钱可能就要蒸发了。 星期一上午，我在滨江大桥北边，正在十字路口东面等候绿灯，突然有人叫我的名字。我转头，发现左侧一辆电动车，开车的是一个女人，天热，大半个脸遮着，看不清是谁。但后座上，一个瘦弱男人，敞着脑袋，我惊喜：这不是小张吗？ 岁月不饶人，这么多年没有与小张见面了，我靠得近，仔细端详他，发现他气色不太好。我是1991年辞的职，主动离厂，但离开时，很不顺利。当时，我经手的两笔货款，由于购货老板故意拖欠，一直没能付清。无奈之下，供销科代表厂方向法院起诉了他们。 但厂里一把手，认为我是经手人，执意要我打完官司再离开。担心我跑了，会影响诉讼。好在一个同事，也与我一起参与了催款，对两个欠款案比较了解，表示愿意接手，一把手这才罢休。 这两件棘手的事好不容易处理好，但另外一件事，更麻烦。原来我与供销科对账时，发现一笔5000元销售款，与科里一个仲姓会计发生了误差。所谓误差，就是少了这笔货款。我要离开单位，科领导却要让我承担损失。我不承认。认为自己有证据，能证明责任在会计身上。 为了把5000元搞个水落石出，厂领导还请来了市检察院的同志，协助调查，对我们进行轮番“谈话”（主要针对我）。半天下来，没任何结果。科领导还不罢休，认为我要辞职离厂，就得承担主要责任，算了一下，要我押上3600元。否则“扣挡”。 所谓“扣挡”，就是压住我的个人档案不放。当时，有一家外资企业急着要我，准备派我赴西南地区调运木材。小张劝我让步，认为这样僵住，对我不利。最后，手续也是小张办的。我交了3600元，他给我写了一份收据，告诉我，此款为“暂收款”，属厂方代为保管你的钱。过段时间，你来看处理结果。 离开火柴厂，我去了外地。等我回到南通，已经过了好几年，那时，自己好像也不差钱，对这笔钱，已经不当回事了。没想到，这个巴掌大的收据，被家人发现。它被我夹在一个笔记本里，笔记本混在一堆书籍里。当时，我对要回这笔钱，根本不指望了。 我也知道，厂里一把手答应我离厂后，对这5000元进行细查，不过是敷衍之词。事实上，我离厂将近10年，一直没有这方面的任何消息。
家人说我傻，认为火柴厂要倒闭，是你个人垫付的3600元，不要白不要。你真不要这笔钱了，说不定还会落到别人嘴里。隔了几天，我来到陌生的火柴厂。环顾四周，只见厂房墙体显得破败，昔日风光的办公室，都像旧仓库。早年，我在这个单位，也干了12年，多少也有点感情。 听人说，轻工局已派工作组进驻了厂里，进行资产与债务清理。我找了工作组负责人，其表示我的遗留问题，由财务科解决。我来到财务科，科长皮笑肉不笑地对我：听说你这些年发了大财，这次来，是来给火柴厂还钱的吗？（当年销售款少了5000元，我被迫垫付了3600元。按他的口气，余下的1400元，还得我来买单）。 我没理他。过了几天我来到厂里，直接找了新厂长林德（原来一把手退位了）。他放下手中事，爽快地在我的收据上签了几个字，让我直接找财务科小张取钱。 当我在小张那里，取回被厂方“暂存”了近10年的3600元，自己很是感慨：时间过了这么多年，这笔钱已经贬值不小，但能如数拿回，证明其意义非同小可。我认为，关键是自己的人格与尊严，没有受到玷污。 是的，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小张了，那天，突然在路上相遇，心里一阵欣喜。因为都在十字路口，怕影响交通，我们简短聊了几句话，很快分手。 回过头，小张身影远离了我的视线，但他的几句话，一直盘旋在我脑海里，“这次天生港拆迁，我们想到城里买房，但买不起了。为了孩子工作方便，我们只好到南通港租了房子。”
我知道，南通港那一带外来人口较多。近几年，城中心往东南方向推移，南通港这个早年繁荣的水运码头，因位置处于南通西部，随着长江客运市场的退出，早已一片萧条。
不过，这里房租便宜。我想，小张肯定也是冲着这个优势，才随孩子落脚此处。小张人老实，当年，他将我遗忘的2、5万巨款，原封不动交还给我，换了其他人，可能难以做到。即使完璧归赵，肯定也会让我破点小财。 小张，小张，你这个老实本分人，再过五六年也要退休了，干了二三十年财务，如今家里拆迁（老房处于城区边缘），想在城里买套住房，竟然成了奢想。
这几天，小张瘦弱的身影，时不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他吃了这么多年的财务饭，有一些捞钱的机会，但他始终自觉抵制欲望，把住财务制度底线，不贪不占，甘受清贫。不过，瘦弱的小张，比起那些把自己送进牢狱的国企蛀虫，心里却踏实平安。其实从另外一个层面来看，如今，他家庭条件虽然差些，他也在享受一种人生幸福。想起这些，我的心宽慰了许多。 2013年8月1日初记 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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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6-20 1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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