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南通人晚上的主要文化活动就是看戏,而大多数人钟爱的是京剧。京剧演出都是在“更俗剧场”,这个剧场是张謇先生为邀请梅兰芳而兴建的,听说梅兰芳曾经两次来南通献演,盛况空前,我曾经在剧场旁边的老虎灶挂的相框中看到过当年梅兰芳的剧照,印象深刻。 南通人习惯将“更俗剧场”称之为“老戏园”,一到晚上这里便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摩肩接踵、车水马龙。 解放前后的一段日子,因为父亲在老戏园谋了个贴海报,晚上帮着检门票的差事,我家便租住在附近,晚上七点,戏园的锣鼓便敲起来,俗话说“锣鼓声一响,脚板底作痒”,我常常跟着父亲去戏园,对武戏特别感兴趣。 一次来了个京剧团,头牌武旦叫“董美艳”(音),不仅扮相俊俏,而且武功了得,她演的“穆桂英”、“杨排凤”“梁红玉击鼓抗金兵”等很受戏迷追捧,她身轻如燕,能将双枪舞得眼花缭乱,她能将来自前后左右的飞枪全部准确无误地踢回去,叫“大出手”,听说她从师自己的母亲,所以每到演出的关键时刻,老太太便会弄把椅子坐在舞台的垂幕旁督演,常常赢得热烈掌声,也成为当时的一道风景。 比较喜欢的是来自上海的京剧团,头牌武生叫王少楼,他往往都是演压轴大戏,他要出场时背景和垂幕布景便会置换,紫红色底子上绣着个金色大麒麟,气势磅礴。最喜欢看他演出的“十八罗汉收大鹏”,十八个扮相怪异的罗汉各持不同兵器,与他扮演的“大鹏金丝鸟”先单打独斗,后合围攻击,罗汉有长臂的,大肚的,醉酒的,瞌睡的,长腿的,非常搞笑,但每个人都身怀绝技,看得我如痴如醉。“金钱豹”是他的拿手戏,他能将金钱豹的兵器双头飞叉在身上飞速转动翻滚,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前到后,时而哗哗作响,时而声息全无,令人目瞪口呆。“挑滑车”是京剧武戏的经典之作,他脚穿厚底高靴身着长靠(背上有四面小旗的那种),居然能从三张高叠的桌子上空翻下来,纹丝不动,充分展示了他过人的功底和高超的技艺,获得满堂喝彩。 令我记忆深刻的还有南通伶工学校培养的文丑名角汪家慧,只要有外地剧团来南通,他便会去客串,他扮演的“武大郎”矮子功绝对给力,他的折子戏“小和尚下山”,没有一句台词,全靠形体动作,将一个调皮、活泼、好动的小和尚下山时的艰难、急切、兴奋的情景表现得淋漓尽致。他在“马寡妇开店”中扮演店小二,老板娘叫他抱着小孩自己进房更衣,他则在虚拟的门缝中偷看,好奇、惊异、忘形,看的得意时腚部扭起了花,将小孩抱着,夹着,后来竟抓着小腿倒提着,唢呐配出孩子的哭啼声,整个剧场被掌声、笑声轰翻。 曾经有个天津的京剧团,主角是个南通人,专演关公戏,剧目有“过五关斩六将”“华容道”“走麦城”等,我在后台看到,每次演出前他们都会祭拜关公的画像,高烛高香,十分隆重的仪式,关公戏非常庄严穆肃,我几乎一场不拉。直到去年我参观了南通“群英馆”才知道当年来南通演出关公的是京剧名家厉慧良先生,他出生于南通海门。 上海解放后,有一个解放军文工团来老戏园演“白毛女”,这是许多年来南通第一次演现代戏,颇为轰动,场场暴满,白毛女的故事感动了观众,成为街头巷尾议论的重点,一票难求。十多年后,我参军服役,在二十军五十八师电影队任电影放映员,曾任文工团员的电影队长知道我是南通人时,高兴地说,我曾经在你的家乡南通演出过“白毛女”! (该文《南通周刊》2022.3.25.发表)
补充:南通解放后,国民党在上海的飞机常常飞到南通来捣乱,有一次老戏园下午正在演出京剧武打戏“三本铁公鸡”, 突 然听到飞机声, 观 众吓得站起来,台上的演员连忙招手叫大家坐下,又演了一会儿,飞机又来了,并且听 到“哒哒哒”的机枪声,这下观众吓得像
潮水般抱头鼠窜,演员也溜到后台去,剧场內一片混乱,还好,没有人员伤亡,后来白天就不敢演出了,直到上海 解放了,没有
飞机来骚扰才太平无事。
以前老戏园舞台正上方有一幅很大的油画,画的是南通的五山,正中间是狼山,右边为剑山、军山,左边为马鞍 山、黄泥山
五坐山的下面有五只“鳌”被山压着,一进剧场就首先看到画,很是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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